Hibiku

凑崎是一只狐狸。

我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，强装镇定的看她。

“那为什么还要跟我商量，”我低头，盯着不平整的地面，“直接把我杀掉不就好了？”

说完我才后知后觉的惊讶于我说起死亡时无所谓的态度。

大概是因为本身就在过着看得到期限且没有未来的人生吧。

“你是童女里的仙童命，怎么说……”她挠挠头，莫名就担当起了解惑的任务，“姐姐上辈子是神仙，知道吧？所以如果不是你愿意，二十岁之前谁也不能取走你的性命。”

明明比我大许多，为什么却还在一口一个姐姐？

真是奇怪。

面前的凑崎有些拘谨的望着我，一只手还被我抓着，仿佛做错事被逮个正着的女高中生，如果不是那条漂亮的狐狸尾巴，很难想象这会是传说里的狐妖。

“如果……我愿意的话，又有什么好处呢？”

嘴角向上拉出一个笑，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去逗一只狐狸。

“反正都会死的不是吗？与其现在就死掉，我为什么不选择再多活两年呢？”我继续说道，松开了手，转身要走。

“等等——”

凑崎拉住我的衣角。

“如果我能让姐姐度过完整的一生呢？”

我回过头，眼前破旧的土路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在东京的家。

凑崎正靠在酒柜的边上，出发前父亲刚开的红酒还在柜子里，桌面上贴着的便利贴卷了一个角，她朝我笑笑，自然得像是这个屋子的主人。

“这里......”

“姐姐有听说过幻术吗？”她打开冰箱拿了一听碳酸饮料给我，又拉开椅子坐了下来，手肘在平整的桌布上挤出一道皱褶，“狐狸，哦不，狐妖都会幻术啦。”

我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那罐饮料，手心冰凉又感到些许湿气，不可思议的真实。

“所以，你的计划是？”

我开始真的去相信她说的话。

“梦，我可以编织一个梦，让姐姐在梦里过完一生，然后......在你梦到自己死去的同时，现实中的我会把你杀掉。”

好荒唐。

“所以我还是会死掉。”

我又回到了那条小路上。

“但至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，其实......你刚来我就在后面跟着你了，”她踢了下脚边的小石子，漫不经心的说了下去，“虽然表现的毫不在意，但还是想活下去吧？”

她说的很对，我确实想活下去，想有遥远的未来，上大学、找工作、想到得到长久的爱，然后寿终正寝的离开人世。

“我答应你。”

“时间就定在你离开前一天吧，可以吗？因为我的天劫快到了。”

“可以。”

反正最后的选择权在我的手上。

按照凑崎的说法，我只要拒绝她也没办法伤害到我。既然是这样，稳赚不赔的事情又有什么不做的理由呢？

凑崎欢呼一声，抱住我的胳膊：“把你想要的未来告诉我吧，姐姐，我一定会给你制造出最完美的梦。”

“在......这里吗？”我伸手抹了下额头的汗水，盛夏的午后实在不是个适合待在户外的时候，“不然跟我回去吧。”

“我？”她指指自己，“我回去会露馅的啊，姐姐才来一天不就知道我说谎了吗？”

“可是这里很热。”

她恍然大悟：“抱......抱歉，忘记人会怕热了。”

于是下一秒我又“回”到了家里。

“你不怕吗？”

“妖怪总要有点特权。”她笑嘻嘻的倒在我家沙发上，从双肩包里掏出一盒饼干放在茶几上，“这是我去隔壁的镇子上买的，是特产哦，姐姐要不要吃一点试试。”

“为什么还在叫我姐姐啊......”我扶额，在她身边坐了下来，“你起码也有几百岁了吧。”

凑崎略微坐正了身子，一本正经的跟我解释：“我还是百年不到的小妖怪而已，而且我学会化人形才十五年，按人类的年龄算的话，叫你声姐姐倒也没什么？”

她赤着脚走在瓷砖地上去给自己倒水，欢快的声音从拐角传过来：“姐姐介意的话，也可以叫我姐姐。”

“算了吧。”

我默默翻了个白眼。

“姐姐想喝什么？冰箱里没有我也可以变出来。”

“你是在炫技吗？”

“要让姐姐相信我的服务质量嘛。”她嗤嗤的笑着，抱着两罐果汁走了过来，打开饼干盒的盖子跟我喝起了下午茶。

“想过什么样的人生呢？”凑崎嘴里还有小半块饼干，脸颊鼓鼓的，不像狐狸倒是像仓鼠，吐字也含糊不清。

“首先，想考好大学，然后读到毕业。”

“姐姐好有志向。”

“然后找工作吧，赚很多钱，还要有恋爱对象，一直在一起的那种，就这样活到大部分人都会死的年龄就好了。”

“好普通，”她靠到我身上，“我以为姐姐会很想要波澜壮阔的人生。”

“那个留到下辈子吧，留到我真的能活那么久的时候。”

“恋爱对象要什么样的呢？”

“啊......”我卡壳了。

凑崎搂住我的脖子，截断我拖长音的“啊”，本来还算安全的距离猛地被拉近，她的鼻尖蹭着我的脸，低笑时的气音也一并溜进耳朵里：“姐姐不会没有谈过恋爱吧？”

我一时间忘记要推开她，只觉得脸烫的厉害，底气不足的反驳道：“那又怎么了，实在不行你就随便帮我捏一个好了，你不是狐妖吗？应该有很多素材可用吧。”

回应我的是凑崎的沉默，还有平静的呼吸声。

我转头，看到她一脸的无措，如同被触碰的含羞草，慢吞吞的收回了搂着我脖子的胳膊，安分的在沙发上缩成一团。

“你不会也......没有谈过恋爱？”

凑崎跳了起来，像一只真正的炸毛的狐狸：“狐妖就一定要有吗？”

这回轮到我笑了。

凑崎一下一下的把我往沙发里推，在我的笑声里坚持不懈的辩解着：“我这几十年一直在修行啊。”

“可是没有感情经历的狐妖真的很有趣。”

“那姐姐跟我谈恋爱吧。”

“哈？”我止住了笑。

认真的吗？

我居然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。

凑崎的脸红扑扑的，别过脸道：“不是要给你做出一个完美的梦吗？既然姐姐没有这样的经历，我也没有，不如这几天试着谈恋爱一下，也好让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人。”

好像在做过山车，心脏一瞬间处于失重的状态，我有些恍惚，听起来似乎没毛病，但......

“那就试试吧，就三天，我在这里住的时间。”

怎么就这么同意了。

把为期三天的初恋期限交到狐妖的手里，真的可以吗？

“谈恋爱的话，要叫你什么呢？亲爱的？”凑崎又恢复了毫不在乎的开朗模样，笑眯眯的玩着我的手。

“好肉麻，不要。”

“那叫娜琏？林娜琏？”

“太正经了吧。”

“那叫什么？”她微微歪过头，像是在认真思考，“啊，不然还是叫姐姐吧。”

这倒也不错......

我没再反对，凑崎把下巴靠在我的肩上，说出的一字一句像轻巧的羽毛落在心上，又像奶糖在口腔里加热融化，甜蜜又使人心痒。

“姐姐。”

然后凑崎的吻就落在了我的唇上，我能看见她紧闭的双眼，纤长的睫毛，还有鼻梁的线条。

她睁开眼，又像抱怨又像撒娇的捶了一下我的肩。

“接吻的时候不应该闭眼么？”

于是凑崎又吻了上来，我连忙闭上眼，在一片黑暗中下意识的拥抱了她。

和狐妖在幻术打造的家里接吻，这一切听起来很荒唐，但为什么我感受到了快乐。